【东台记忆】下伸点 • 百货店（张明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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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伸点 • 百货店文/张明华（网络配图）

　　我的童年有一半是在乡下度过的，或者更准确地说，是在商业公司的下伸点——百货店里度过的。

　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，尚且处于计划经济时期。农村每个村仅有一家商店，并且基本上就是商业公司的下伸点。我的父母是双职工，自打我记事起，先后在富东的桥梓村、集富村经营过商店，最后调动到复昕村，从此，一落脚十七八年。

　　复昕村的百货店呈“L”形，前排三大间是店面，后面两小间是宿舍兼仓库。

　　百货店大。店员的配置除了我爸妈之外，还有一名专职的驮货人。她叫陈少英，是个面皮白净、家里也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女人。店堂里，木制货架一溜排靠墙，货架下一字排开五六口瓦缸。钱柜摆在瓦缸中间。瓦缸前排是七八张玻璃柜台。中间的玻璃柜台面摆台秤、算盘，右侧两只供零卖的盛雪花膏的大玻璃瓶、一台黑色摇把拨号电话机。

　　货物种类也多。布匹烟酒、油盐酱醋，针头线脑一应俱全。印象中货架主要用来摆放大件物资，诸如布匹、瓶胆、炮仗、烟花、毛巾，等等，瓦缸主要用于盛放散称食品，诸如脆饼、白糖、红糖、黑枣、红枣，等等。火油（即“煤油”）和酱油也盛在缸内，不过不是称重，而是用一种爸妈称它为“端子”的竹筒打，买的人也不说买，而是说打酱油、打火油。中间的玻璃柜台主要陈设袋装京果、麻切、桃酥、麻饼，以及罐装麦乳精、桔子原汁、水果罐头等吃食。两侧的主要是纽扣、耳挖等百货以及螺丝、铁钉、开关、合扇等日杂用品。

　　上世纪七十年代末、八十年代初，条件简陋，物质贫乏，蜡纸包“红双喜”硬块水果糖一分钱一块，火柴、白糖、火油属于计划供应品。其中火油一户每月好像仅供应2两，所以特别紧俏。香烟品牌很少，“飞马”“大前门”牌就算好的。普通人家大多抽水烟，我父亲就有一只铜水烟台，因此，对店里卖的蜡纸包的正方形的“甘字”牌青条（水烟丝），我印象特别深刻。肥皂起初只有一种，“大运河”牌。这种肥皂是长方形的，正常论条卖，也可以用线绳一截为两，割开卖。雪花膏有小袋装“牡丹”“可蒙”牌的。这两个牌子也有散称的，盛在广口大玻璃瓶内。有人带用完的雪花膏瓶子来买，我爸妈用竹片挖，再上台秤称。因为要用手电筒，所以1号电池比较畅销，品牌好像就只有“雄鸡”牌。这个牌子的电池恐怕早就销声匿迹了。玻璃瓶装的“正广和”汽水倒好似存续了下来，几年前看到，买了一瓶打开尝一口，依旧是刺舌清凉的老味道。

　　下伸点、百货店不仅供应计划物资、卖百货，还兼收购鸡蛋送富东食品站。常常有村民揣几只鸡蛋到店里“以物易物”。因为鸡蛋难储存、运输，破损难免，因此，常常有瘪子（壳碰破一点点的）蛋要削价处理。农村几乎家家养鸡，瘪子蛋再便宜也不好处理，自然，小葱、酱油炖鸡蛋就成了我们小时候餐桌上的“常客”。

　　春节前是百货店一年中最忙的时节。每天晚上，爸妈要将红枣、黑枣、麻饼、桃酥、糖果等散称食品装袋、称重，然后取下煤油灯玻璃罩，就火烫封。白糖、红糖的包装最初是用灰报纸，包三角包或者猪头包。我爸包起来又快又好。平常日子的春秋天早晚，商店不忙，我爸经常提着鱼竿、网兜去店后或者东侧大河边钓鱼。不出一两小时，中午的下饭菜就有了。

　　因为自家开店，对比同龄人，我们姊妹俩小时候的吃食算是很丰富。缸里受潮结块的红糖块，散称的破损麻饼、桃酥，馓子、月饼屑……虽则家里开商店，但因为是集体的，吃食并不能随便，必须征得爸妈同意，并且大多只肯我们吃破损的。对于瓶装桔子原汁和桔子、枇杷罐头，我和妹妹与其他孩童一样，觊觎已久，垂涎欲滴。

　　百货店的西侧是村卫生所和肉店。过去人情朴素。自百货店称三五斤馓子，包一包红糖，买一二十个脆饼，再到肉店割二斤肋条五花肉，用细草绳一拎，就算一份丰厚的“月子”礼。

　　因为地处村部，百货店也成了村里的信件收发地和新闻中心。店堂大门边放两张长凳，村民们打瓶酱油、买包盐后，往往会坐下来喝杯水、歇歇脚、谈谈闲。河东的张家大儿子娶了老婆，河北的李家二媳妇生了娃……说者绘声绘色，听者津津有味。

　　开店时间久了，周围邻居找个纸箱、大玻璃瓶盛物，我爸妈不肯收钱，人家又过意不去，一来二去，就经常收到农副产品。家中的蔬菜、杂粮基本不用买，不是东家捎一把青菜、几斤玉米糁儿，就是西家带一篮豆角、几只香瓜，过年，还有农家自己磨的糯米粉，蒸的馒头饼、糕、团，等等。

　　当年只道是寻常。尚且记得，母亲坐柜台后打毛线，我与妹妹坐水杉树下剥毛豆、择韭菜的早晨，以及一家人围坐小圆桌吃晚饭的下午，一晃，我已到父母当年的年纪。驱车返故里，土路变成了水泥路，店前的小学校变成了养鸡场；村部、水杉树林早被成排的别墅代替；我家的百货店变成了荣海家的小超市；父母的老友也已所剩无几……

　　四十年弹指一挥间。光阴如流，抚平一切。纵使往事历历，一切过往，已然风烟俱净。（发表于《东台日报》2018.10.12.）

作者简介：张明华，别名璎珞，就职于江苏东台农村商业银行，江苏金融作家协会会员。爱好文字，散文、随笔散见各级报刊、杂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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